引言
凡吹牛皮者，大都为低微之人。命比纸薄，心比天高。无甚真才实学，见有识之士谈古论今，有财人士谈经论股，赢得他人尊重，便心生羡慕，欲享有同等之权利。却无踏实苦学之恒心，无商战求财之韬略。遂走旁道，以求速成。故大练加厚脸皮之功，油嘴滑舌之道。以精神之胜利，慰受伤之心灵。此吹牛者之本性也。鲁迅先生曾为精神胜利之阿Ｑ作正传，吾识一人，更胜阿Ｑ不知数倍。今也为其作一正传。文字粗俗，实不敢望先生之项背矣。
钟牛皮当然姓钟，四川省简阳县牛皮乡白嘴村人氏。年方三十有余。天资聪颖，能说会道。如走正道，能胜任国际谈判之中方首席代表。实为国家之一栋梁也。可惜误入岐途，专修邪门歪道。将全部才智练就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和一张专哄骗良家妇女的巧嘴。此人一出，损害他人家庭幸福，破坏社会安定团结，与中央倡导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背道而驰。呜呼！乃民族之悲哀，国家之不幸也。
一
前年一个夏夜，钟牛皮邀几位朋友至新二村的一家小火锅聚会。此人一杯啤酒下肚，牛皮就憋不住了。曰：“老子在成都呼风唤雨，不是说的话吗硬是说的话，凭钟某人之本事，在成都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话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见他青筋暴起，眼珠冒出，一付连市长也要听他说了算的嘴脸。众人皆哑然，知他底细，肚里虽好笑，又不忍当众扫他面子。惟其中一新识朋友不知真情，信以为真。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两日后，朋友打听到消息。牛皮在神仙树开了一家汽修厂，招牌为“冥凉”二字，属成都市第十三流的破摊儿。朋友心想：“这名号听起来毛骨悚然，档次也低，他真有通天的本事？不过，人不可貌相。为找个好工作，今天豁出去了，是地狱也要走一趟。” 遂往该厂。见面曰：“钟哥，现在国企改革，吾已下岗，生活无着落。望哥子想个办法，为小第谋一职可否？”。牛皮一听，立刻傻了眼。但钟牛皮毕竟是钟牛皮，功力非凡。脸不红心不跳，作可惜状而曰：“唉呀，市长这几天正好出差到马来西亚，帮我买二手的油漆去了，你来得不巧啊！看你这么着急，这样嘛，隔壁张太婆是居委会主任，平时经常卖些三手的橡胶皮给我们厂，交道甚厚。本辖区新建一座公厕，正愁无人看管，张太婆托我找个人，你愿去否？”。朋友本欲发怒，转念又想，此人难缠，若惹恼了，处处让你“冥凉”，那滋味可比下岗还恐怖。故笑曰：“钟哥，公厕一事，日后再谈。听兄前言你厂常回收废旧物品，我托朋友到市府盖个章，就在你厂对门办个垃圾处理站。我们携手共创大业，如何？”牛皮大喜，拍手笑曰：“妙也！不过价格不能以角为单位，只能以分算。”朋友离去，叹曰：“难怪老外常说中国人必须改造国民素质方可走向世界，今日之会，理解更深也！”
二
某日，钟牛皮开着那辆转了七手的烂伏尔加车驶过高新小学。突然看见一男一女在路边抓扯，并相互谩骂。牛皮心想：“此时不显英雄救美之本色，更待何时？”。一脚闷死刹车，跳将下来，冲上前去，朝着那男子当面一拳。男子踉跄两步，倒在地上。牛皮满脸堆笑，望着那女子曰：“小姐，这等粗俗之人，何劳你动芳手。老钟纵横江湖，专管女人的不平之事。别气了，我们到对面咖啡屋坐坐，压压惊吧。”正欲讨那女子欢心。岂料，那女子反手一记耳光，打得牛皮金星直冒。冷笑道：“我与老公打架，关你屁事。人民内部矛盾岂容外来干涉。”那男子闻听此言，浑身来劲。一脚踹倒牛皮，将其双手反扭。亲戚闻讯，皆来助阵。众亲戚曰：“此怪模怪样的癞哈瘼也想吃天鹅肉，不给他点教训，不知多少妇女还要受害。”众人齐手将牛皮衣裤剥下，赤条条地只剩裤衩，算是给他点最后的尊严。将之绑于电线杆上，旁贴一海报，曰：“人体艺术，免费参观。严禁拍照，版权有限。只可远观，不可近玩。若有违犯，罚款两元。”路过之群众咸来围观，啧啧称奇。中有一老者颓然叹曰：“如此开放，世风日下。伤风败俗，辱没斯文。”另有一青年反驳曰：“生命诚可贵，肉体价更高。若为美人故，人格也可抛。”
三
钟牛皮有个做药材生意的刘姓朋友。刘老板专卖假药，坑蒙拐骗。为拓展业务，请牛皮至家勾兑。酒过三杯，牛皮又控制不住嘴巴了。大谈自己如何了得。昨天倒卖了两颗原子弹，转手就是五百万。又讲国际风云变幻，克林顿到农家乐打大麻将，输了妈的一麻袋钱。直吹得眼睛发绿，口水四溅。刘老板是个粗人，又欲讨好牛皮，听得不住点头称是。牛皮愈发得意，兴致更浓，让张飞跟岳飞打了一盘，从简阳县直吹到英格兰。 刘老板有一读高中的儿子，正在隔壁做功课。越听越气、越听越烦。心想：“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脸皮硬是厚得十头牛也顶不穿，老子不逗你玩一下，输不下这口气。” 刘少年来到客厅，曰：“钟老板学识渊博，堪称典范。学生对鸦片战争搞不清楚，望老板指点。”牛皮心想：“你不懂最好，免得老子扯不圆。”遂正襟危坐，慷慨陈词，答曰：“去年冬天，有个中国人和缅甸人，在边境的自由市场，为争夺一个卖鸦片的摊位打架。中国人输了，气不过。就打电话到中央告状。中央领导听了，勃然大怒。堂堂中华，咋个拿过小国把皮肇了，这还了得。马上命令云南边防的飞碟部队前去镇压。飞碟刚到缅甸上空，缅甸国王就命令全国女子跳脱衣舞迷惑中国士兵。中国士兵哪见过这阵势，一下子就脚粑手软。飞碟失控，歪歪斜斜到处乱撞，结果全军覆灭。中国着急了，怎么办？嗯，有了！派出太监特种部队，两个小时就把缅甸搞定，赶出三八线。又签订合同，边境自由市场的鸦片摊位统统的归中国人。鸦片战争胜利结束！”。说到此处，牛皮陡地站起，满脸绽放着爱国主义的火花……。刘少年笑得差点晕倒，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笑曰：“钟老板真乃科幻大师、古为今用之巨匠也。每次听鸦片战争，我都泣不成声，哪有今日之开心也。哈哈哈……”。牛皮方知上当。这时，若厚脸皮的功力稍差，恐怕已抵挡不住，要找借口溜了。然钟牛皮是何许人也？百年不遇的吹牛大师，厚脸皮之旷世奇才！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岂能在阴沟里翻船。忙正色道：“你笑啥子？无知小子！老实告诉你，你们学校的教科书是我倒卖的。你们校长给老子的回扣太少，老子叫印刷厂乱排字整你们学校。你还自以为是，今天我讲的鸦片战争，才是历史的真面目。刘老板，不怪娃娃，只怪校长。”刘老板厉声喝道：“混帐，还不快滚！” 刘少年心想：“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跟这无赖磨嘴皮，没啥意思。”遂回房睡了。
第二天上历史课，偏偏老师就叫刘少年复述鸦片战争的过程。刘少年本是调皮小子，立刻就乐了。将钟牛皮的“鸦片战争”当堂讲了一遍。只见众男生前仰后合，齐呼妙哉。众女生则羞得面红耳赤，待他说完，皆骂曰：“滚你妈的！”。历史老师早已浑身发抖，扯起讲桌上的茶杯盖子掷向刘少年。刘少年大叫一声：“钟老板，飞碟来也。快到夜总会调动娘子军，坚决抗战！”。
四
成都西门外十公里处，有一集镇，名曰文家场。镇内有一饭馆。老板娘欲答谢钟牛皮帮忙之事，邀请牛皮与自家亲戚共聚火锅餐。烂伏尔加刚开到饭馆门口，牛皮就听见外面有人调侃该车是从原始社会开来的。牛皮不悦，但仍硬撑面子，曰：“唉呀，现在流行返朴归真。前天花了两百万从俄罗斯买回新车，昨天老子就把它敲成这付样子。钱嘛，纸嘛。只要好耍，我不在乎。”众人心想：“钱，纸？万？？你娃用的是文殊院门口卖的钱嗦！怪不得厂名都叫冥凉。”
老板娘迎上来问好，又叫身边的儿子叫钟叔叔。那少年心想：“这等无赖，怕辱了我的口。叫他叔叔，岂不是跟他同类，我才不当怪物呢。”拗不过大人，低声嘟哝了一句：“钟葫芦”就跑开了。牛皮心想：“我明明剃平头，又不是光头，更不象寿星老头，啷个叫我葫芦呢？”正自纳闷。老板娘站得稍远，儿子喊的也没听清，以为喊了就算了嘛，咋个你在发呆呢？遂曰：“钟老板，你葫芦里卖的啥子药哦？进去喝酒。”牛皮更奇了：“她也喊我葫芦，难道我真的长得象葫芦？看来明天得去趟美容院。哼，那个该死的三陪女郎，每次耍的时侯都说我长得帅，象周润发。莫不是哄老子钱？”
席间，众亲戚皆夸老板娘手艺高，味道弄得巴适。谈笑风声，将牛皮冷落在一边。牛皮是半小时不吹牛就难受得要死的人。见众人不捧自己的场，心中有气，酸溜溜地冒了一句：“这火锅太难吃，农村就是孬，哪有城里好！”。这时的牛皮，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阶级出身，彻底丧失了农民阶级的立场。众人本就烦他，见他如此挑衅，皆群起而攻之。一人曰：“谁放的屁？臭不可闻！农村怎么了，城里有的我们都有，城里没有的我们也有。哪点低人一等？”。另一人曰：“你娃开口闭口说你那烂摊儿值三十万，有啥了不起。老子是货真价实的家财百万，都不敢提劲。这年头，有钱人多得很。真应了那句古话，满罐水不响，半罐水响当当。”又一人冷笑道：“三十万？你哥子吹吗还是要掌握节奏嘛！地皮不是你的，就有两排难民棚棚。几台机器是从渣子坝捡旧零件凑合了事。这就值三十万。未必人民币贬值比火箭还快嗦？我看，三十元我都要考虑。” 更有一人怒发冲冠，奋起拍桌，厉声骂道：“瓜娃子，滚起走！再踏上本地一步，老子打断你腿，拆你骨架！”。这时的钟牛皮，再有伶俐的口齿，也挡不住众人雨点般的攻击。只得灰溜溜地撤退。
牛皮身经百战，此役败得最惨。遂将自己反锁在黑屋子里，冷静三思，总结有三：其一、人不能忘本。失了阶级立场，就没得群众基础，焉能不败？其二、人不能好色。落得个花花名声，就没得群众支持，焉能不败？其三、人不能好斗。到处树敌，就成了过街耗子，焉能不败？
尾声
有此三点宝贵经验，牛皮痛下决心，改邪归正。约法三章，曰戒酒、戒色、戒吹。发下毒誓：若有再犯，车毁人亡。
古人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牛皮的约法三章，不过是痛苦中的一时冲动而已。哪里当得了真？不出半月，果然老毛病又犯。而且经此一劫，痛定思痛，脸皮功练得更勤，进步神速。三个月后，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界。此时之钟牛皮，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笑傲江湖，惟独孤而求一败也。然世事轮回，天循常理。物极必反，终难逃那一日。
公元2000年的七月初九，牛皮参加全国吹牛大赛。获二百五满分。以领先第二名 140(要死定)分的绝对优势夺得男子甲组冠军。被全国吹委授予“吹圣”荣誉称号，并领回一辆终生梦寐以求的奥托轿车。牛皮双眼饱含幸福的泪花，开着心爱的奥托，回到故乡简阳。驶至简阳大桥，因车速太快，冲出桥栏。只见奥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冲入江水……
噩耗传来，朋友皆扼腕叹息。曰：“生活需要润滑剂。少了个瓜儿逗，也少了许多乐趣。何况是钟牛皮，这可是国家级的宝贝啊！呜呼哀哉，痛之！惜之！”。朋友遂翻牛皮之遗物，欲留个纪念。刘老板来晚了些，东西早被抢完。只留下一本牛皮纸笔记。刘老板翻至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道：简阳大桥算个逑，二百时速猛加油。就是泸定铁索桥，老子也敢争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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